一
阿塔在爱尔迪村门口站定，他环视四周，村庄门口只有简陋的挂牌和几个木桩。阿塔将刚捡来的弓箭和袖剑收好，又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子。
阿塔想起，现在已经是傍晚了，距离夜晚降临只有一小会儿，他必须安顿下来，在村子里获取必要的信息。
爱尔迪村是阿塔失忆后遇见的 座村庄。圣书指引阿塔战胜了原始巨轮上的小妖，并告诉阿塔，他是勇者，他能够拯救这片已经被黑暗侵蚀的大陆。他需要马不停蹄地穿梭过森林，前去繁华的圣都，接受国王的封礼， 使用镶嵌有圣水晶的剑，打败作恶多端的魔王。
阿塔摇了摇头，驱赶掉沉重的疲惫感，随意敲开了一扇门。
为阿塔开门的是一个老人。他穿着麻布做的衣服，向阿塔和善地点点头。
“你好，我是来自原始巨轮的阿塔，我……”
“你被任命为拯救咱们大陆的勇者了。我猜。”他将阿塔请进门内。
“明天清晨我就要赶路了，今晚能耽搁您，为我讲讲这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吗？”
“我们不着急。”老人说，“让我们慢慢说吧，年轻的阿塔。先让我去准备一些酒和饭。”
尼兹把阿塔的风衣挂在墙上，又点燃了灶台下的柴堆。随着火焰燃烧，阿塔冰冷的手心有了温度，酥酥麻麻地。他终于歇了一口气，在木桩上坐下。
二
尼兹的房屋坐落在小山丘上，正好能够俯瞰整座村庄。
此时太阳已经缓缓落下， 一些光芒也被收敛进山峦之间，空气十分凉爽。零零星星的房屋亮起火把，村民纷纷把灯悬挂在屋檐下。
阿塔的记忆一片混沌，因此他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。他在灯前蹲下，伸出手指，却被灯里蓝色的火焰冰了一个激灵。他定睛一看，才发现灯罩里的不是火焰，而是三只飞舞的蝴蝶。
尼兹把板凳放在门前的空地上，又拿来两瓶酒。
“酒是由森林里的碎果所酿成的。这种水果结在 的枝头，通体红色，每年秋天的 个早晨它们就会落下，并分成五个小果子。”
阿塔小心翼翼地品下一口酒，从喉咙到肺腑都被那酸甜而略带辣味的液体润泽了，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。
老人露出欣慰的微笑，并把装饭的石碗递给阿塔。阿塔拿起勺子，将滚烫的米饭和肉块一起送入口中。米饭一触碰到舌尖就绽放出奇异的香味，而肉块更是充满了嚼劲。不知道放入了什么香料，这碗饭好吃得阿塔几乎落泪。
“肉是从罗犀兽身上割下来的，”尼兹一边嚼一边解释，“罗犀兽是森林里最善战也最强壮的兽类，多亏了我们的神箭手马德安，设计为出罗犀兽‘量身定做’的陷阱和武器，才有了香喷喷的肉块。”
阿塔用力地点头道：“它真的太美味了。”
“愿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待久些。”
阿塔愣了愣，沉默了。他想起了巨轮里圣灵的催促。
尼兹知道阿塔为何不再说话。
“等你击败了魔王，迎接你的将是永生。永生是巨轮给勇者 的馈赠，也是 的折磨。”
“为何永生是折磨？”
尼兹一边烹饪食材一边回答：“勇者生存的意义，就是杀死魔王，这意味着，杀死魔王后，勇者就失去了他的价值，他变成了世界的废品，即将被放逐去永生的虚无之中。”
“因为我就曾是勇者。”老人说。
三
简陋的房屋里，有一面墙格外引人注目。墙上悬挂着一面闪耀冷光的盾，盾牌上的浮雕十分复杂。围绕着盾，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物品，或是动物昆虫的标本，或是一块圆润的石头，或是一张破旧的画作，和带有彩绘的飞镖。
那面墙上的东西，原来都是尼兹冒险途中的收集物。
早晨，阿塔从舒适的床铺上醒来，揉了揉眼睛。巨盾反射着从窗户里投射来的阳光，落在阿塔的枕边。他发现老人早就离开了房屋。
尼兹没有继续给阿塔解释勇者被放逐的事，而是给他讲了许许多多冒险途中遇到的事情，有些险象环生，有些趣味无穷。尼兹告诉阿塔，他是如何打造一把弓箭，并且和同伴一起击退入侵山洞的狼群，又是如何造船，游过那面似乎平静，实则潜伏着湖怪的千镜湖。他又讲述了自己和来自精灵族的姑娘共同度过的五天， 他打败了盘踞在精灵族祭坛上的恶龙，离开了那片森林。
尼兹的故事太多了，多得只有他那双深邃而清澈的眼睛才装得下。他踩过了这片大陆的众多角落，他曾在不同城镇停留。那些炎热的、寒冷的、潮湿的、干燥的村镇，那些充满花香，或是一年四季浸泡在雨中的城市。
“不仅是我，爱尔迪村的大部分人都曾经是勇者。”尼兹说，“他们都去过许多地方，打败过许多怪物与野兽，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。”
阿塔跟在尼兹身后，好奇地看向村庄街道的两旁，一个卖水果的老太太冲他笑着点点头，她脚旁的猫却龇牙咧嘴，被老太太一把抱起来，轻轻安抚。
“她是赖妮拉女士，四百多年前的勇者。”尼兹悄悄告诉阿塔，“这只猫是怪兽的幼崽，被赖妮拉施下了长不大的魔法。”
除了卖水果的赖妮拉女士，每天都在广场上下棋的吉达、喜爱唱歌的诺拉、猎人杰尼、裁缝山姆，以及更多看上去普通的村民，都曾是拯救过大陆的勇者。
不再冒险的勇者们，和尼兹有着相似的爱好，那就是和年轻的阿塔讲述他们的故事。
爱尔迪村旁的森林边上有一面湖，村民们无事做的时候就会在湖边钓鱼。湖里的鱼都不大，但是肉质鲜美，只要有耐心，就会收获一餐丰盛的鱼肉，许多村民来邀请年轻的勇者前去钓鱼，他们告诉阿塔，一周后就是爱尔迪村最庞大的庆典，如果阿塔愿意帮助他们，就再好不过了。
湖面闪烁着粼粼微光，偶尔有青蛙跃出水面，清澈的水下隐约能看见游动的鱼苗。空气充斥着泥土的清香，脚边的草沾着露水，阿塔惬意地舒展双腿，举着鱼竿在凳子上坐下。每当这时候，就会有另一人在他身边坐下，开始缓缓地，讲述那漫长而精彩纷呈的冒险。
从初日升起到夕阳西下，再到夜晚，光芒点缀在湖面，荧光鱼随着鱼钩被拉扯腾空，溅起水花，藤筐里的鱼越来越多，阿塔听到的故事和传说也越来越多。
一天，爱下棋的吉达告诉阿塔，鱼已经足够了。
四
阿塔点点头，他知道，到了分别的时刻。
爱尔迪的盛典和阿塔没有任何关系。他望着燃起的篝火，默默地把鱼放在广场边，就孤身走向森林，他想试图趁着夜色离开爱尔迪村。
“嘿，年轻的勇者。”
尼兹笑着拦住他。
“想去森林，为什么不坐我的马匹呢？”
“尼兹，我害怕，如果我继续在爱尔迪村生活，我就离不开这里了。”
“爱尔迪很美好，对吗？和谐，安稳，生机勃勃。”
马匹缓慢地行走在森林里，为他们照明方向的是月光和荧光蝴蝶。
“千年前可不是如此。还没有勇者造访的爱尔迪村还没有名字，它十分荒凉，只有一个已经糊涂的老头子在这生活，他会指引勇者前进的方向，此外什么问不出来了。”
马匹在一棵巨大的树前停下。
阿塔跟随着尼兹，一步步攀爬上树干。
尼兹在某处停下。
阿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他睁大了双眼，心脏猛烈地跳动着。
“阿塔，你看见了什么？”
尼兹在树干上坐下。
“勇者一路的冒险，都被无形的责任驱使着，即使我们来到再美丽的城镇，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佳人，也不会停下脚步。勇者的使命就是战斗到尽头。
“我们还背负着诅咒，那就是走到魔王面前的只有我们自己，我们的同伴都会在此前离开或是死亡，这就是孤独的宿命，是强大的代价。
“但是我们还是不断向前，我们挑战，我们失去，我们探索，我们前进……即便我们意识到我们的结局是什么。
“所以我们才会成为勇者。”
远处响起了歌舞声，愈来愈响亮。
“这是为新诞生的勇者所组织的庆典。”尼兹伸长胳膊，一条由藤条构成的长桥便从树干延伸到广场。
“去吧，亲爱的阿塔，你会知道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。”
阿塔顺着长桥一路疾跑，清爽的风刮过他的面庞，几只鸟擦过他的肩膀。 阿塔闯进了人群。
他们围着篝火跳舞、唱歌，累了就去吃烧烤、喝酿酒，他们肆意地欢笑，吼叫，若是感到疲惫就席地而眠，以天空为被褥。陪伴勇者们的坐骑和精灵兽也纷纷出现在广场，四下奔跑。
阿塔幸福地笑，滚烫的泪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。
天蒙蒙亮之时，阿塔站起身，向着巨轮指引的方向前进。
五
你控制着名为“阿塔”的游戏角色举起圣剑，跳跃，砍向魔王的致命点。血条清零。画面静止了，魔王痛苦地发出嘶鸣，化作许多黑色的碎片。
你激动地把手柄丢在床上，痛快地握拳。
屏幕中身穿铠甲的青年站在圣殿中央，抬起头。天空中的乌云都被驱散，阳光照在神像上，神像再次恢复了圣之力。
勇者阿塔被灿烂的暖光包裹着，缓缓上升，他进入云端，环视他曾经战斗过的大陆。
你知道你终于把这款质量还不错的游戏打通关了，截了图，长舒一口气，正准备去拿饮料，却突然发现，阿塔停止了上升，他来到一个纯白的空间。屏幕中间出现了两个选项。
［永生］。
［回到最初的起点］。
“这是什么？拓展包的广告？”
你嘟囔着去捡手柄，却发现光标自动移到第二个选项。
黑屏。
游戏回到了初始的画面，却找不到“继续游戏”的选项了。
“阿塔”的角色数据居然全部清空了。
“什么玩意儿？”你皱眉，“这是出bug了？”
你本能地感到生气，登录游戏论坛想吐槽，却发现并不只有你遇到了这样的情况。
“我的角色叫赖妮拉，带着一只猫，她的存档也消失了！一切都很突然！”
“我的角色是弓箭手马德安……他是用弓箭打败魔王的，但之后他也消失了。”
“我的角色没有遇到这种情况，我没有这个选项。是你们的设备出了问题，还是之前遇到什么机关……”
你只能自认倒霉。好在勇者阿塔陪伴你的日子很快乐，那古怪的选项就权当偶尔遇到的彩蛋吧。已经到晚饭时间，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，论文还没写完，是时候关掉游戏机了。
电源断开。
关灯。
六
阿塔从云端降临，重新站在爱尔迪的村口。
他伸了一个懒腰，露出惬意的笑容。
是时候开始装点自己的房屋了。
七
原始巨轮再次开始转动。
编辑
木成先生舒尔
文章
木成先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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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ok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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