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唐渔
萧凡是在初三那年和齐薇成为同桌的。班主任的意思是，齐薇是班里公认的模范生，文静，踏实，学习成绩好，坐在一起兴许可以帮助他进步。
闷热的自习课。教室像深海般寂静，每个人都像一条鱼，安静地潜伏在海底，养精蓄锐，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跃出龙门。只有年久失修的风扇在头顶不耐烦地、一圈一圈地转，风里萦绕着班主任和父母无数苦口婆心的劝诫。
顶着来自头顶上空的巨大压力，大家都在埋头苦学。只有萧凡弓着背趴在桌子上，一边揪着刚刚染过的*如枯草的头发，一边咬着笔杆，看着桌上的试卷发呆。
“哎，齐薇，别写了，跟我聊聊天吧。”
萧凡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他好玩的天性，把笔扔在一边，眨巴着那一双还算秀气的眼睛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同桌。
齐薇撇撇嘴，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，手中的笔始终都没有停下过，继续埋着头写她的作业。她的复习计划可是一天都不能耽搁，怎么能轻易就被萧凡影响呢。要不是班主任非要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，齐薇是绝对不会想到，她有一天竟然会跟这个*毛小子成为同桌。
“无趣的女人，真没意思，哎！”
萧凡的话好像一块巨石，投掷在班里寂静的海平面上，顿时炸开了水花。
齐薇心里一惊，虽然没有抬头，但也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，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在自己身上。她好像还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，有人在八卦地笑。
齐薇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，但是她的性格却又使她不敢为自己做出任何辩解和反抗，她现在最想做的，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缩进课桌里，等所有人都走了再偷偷出来。
“嘿，凡兄，你说谁呢？”
果然，萧凡掷下的石头起了作用，班里最爱闹事的阿胖坐不住了，率先往萧凡的位置凑过来。他这话虽然是对萧凡说的，却时不时地歪着头瞟两眼齐薇，意味深长地咳了两声。
萧凡得到了阿胖的呼应，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，愈发放肆了，他也不管此刻齐薇的脸已经红得快冒烟了，声音提高了一倍：“还能有谁啊，当然是说我的这位好同桌啦！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窗外的蝉鸣比往日叫的愈发热烈。
终于熬到了放学的时间，齐薇抬起头，揉了揉酸痛的脖颈，才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，只剩她自己和头顶吱扭乱响的破风扇。
“齐薇，怎么还没走？”准备下班的班主任看到了独自坐在教室里的齐薇。
“啊，老师不好意思，我刚才补了会作业，不知不觉就晚了一会儿。”齐薇有点不知道怎么跟老师解释。
“哦，要注意劳逸结合啊，学习别太辛苦了。跟萧凡坐同桌还习惯吗？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。”
“呃……好的，谢谢老师。”
该怎么跟老师说想要换同桌的事呢？齐薇还没有想好合适的理由。她讨厌自己向来只在学习上用功，人情世故的事情一点也不懂。
再不回家又要挨骂了，一想到姑妈那张可怕的脸，她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，把所有作业都装好，关了风扇，然后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跑。
齐薇的家距离学校有二十分钟的路程，中间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道，往常这条巷子里成群结队回家的同学有很多，今天由于齐薇故意拖延了时间，巷子里居然空落落的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，再加上天色暗了，这里显得有些冷清。
她显然是有些害怕的，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肩上的书包带，加快了步伐，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巷子尽头使劲跑。
就剩一半了，马上就可以到家了，齐薇，你可以的。齐薇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，一边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带子。此刻，她多想有个人能来接她回家啊，可是陪伴她的，只有自己急促又短暂的呼吸声。
“嘿，小妞，哥哥在这等你好久了，哥哥送你回家吧！”
一个戴墨镜陌生的男人，好像外星人一样，突然空降到了齐薇面前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跟齐薇差不多大，头发染得花红柳绿的小痞子。
齐薇趔趄了一下，想往回跑，可是他们身上浓重的烟味好像迷药一般，熏得她头昏脑涨，双腿绷得僵直，一步也动弹不得。
完了，她心想。
“妹妹，跟哥哥走吧？”
戴墨镜的男人咧着嘴坏笑，露出一颗镶金的门牙，叼着一只还剩半截的烟。他身后那两个人坏笑着，撸起袖子伸出手向齐薇走过来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眼前一黑，什么都看不见了，整个人像临终的雕塑一样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。她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，两个男人走过来，她的双臂被两把钳子给死死地禁锢住了，但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，她无法挣扎。
那一刻齐薇觉得自己已经死了，已经来临的漫天的恐惧，捂住了她的口鼻，是和溺水一样的感觉吧，齐薇心想。
“放开她！”
是谁？！齐薇使劲想要睁开眼睛，一片漆黑中，她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点点光亮，像阴天夜空里的半颗星星，很小，但足够闪烁。
“呦，你这*毛小子还想英雄救美呀！”带头的男人阴阳怪调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话。
“我是他哥！你们放开她，我已经报警了！”
这个声音是……萧凡？！齐薇怔住了，这个声音把她从混沌不清的意识里拉了回来，两个禁锢她双臂的大钳子终于松开了。
“老大，怎么……怎么办？”
男人愤怒地“呸”了一口气，半截香烟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。
“好小子，你给老子等着！”
……
“齐薇，没事了，别害怕，我把他们吓跑了。”
萧凡慢慢地扶起已经瘫坐在地上，两眼失神的齐薇。帮她把散落一地的作业本装进了书包，背到了自己肩上。
天色彻底暗了下来。
萧凡站在齐薇家门口，把书包递给齐薇，装作漫不经心地对她说：“就把你送到这儿了，我回去了。”
“今天谢谢你。”齐薇低着头，喃喃道。
萧凡转过身，一言不发地往夜色里走去。
“死妮子！你以为我想养你吗？趁早给我卷铺盖走人！老娘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赔钱货！”
刚走了两三步，他就听到从齐薇家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女孩子微弱的哭声。他的心一紧。
第二天上学，两个人就跟约好了似的，对昨天小巷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。齐薇害怕萧凡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，依旧低着头，一上午都一言不发。
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，萧凡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，他忍了一天，连笔杆子上都啃出了牙印，终于还是没忍住。他歪着头写了几个字，然后故意慢吞吞地、有点做作地把它贴到了齐薇正在写的卷子上。
齐薇看到了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字：
“喂，别闷着了，跟我聊会儿天呗。昨天捉弄你的事我跟你道歉。”
齐薇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滋味，她在纸上画了个笑脸，又写道：“其实我早都原谅你了。还有，昨天真的谢谢你。”
萧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齐薇耳边问她：“你喜欢海吗？晚上一起去海边玩吧！”
这么近的距离，齐薇感觉萧凡的鼻息像小蚂蚁一样，触动着她耳朵上的细小绒毛，她感觉心跳越来越快，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。她废了好大劲稳定住自己的心跳，赶紧点了点头。
夜晚的海风很大，齐薇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，白色的裙摆被风吹了起来，像一只被遗落在陆地上的蝴蝶翅膀。蝴蝶翅膀旁边散落着萧凡的两只人字拖鞋。
远处，萧凡光着脚跟个小孩子一样在迎着风奔跑，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地呐喊，也许他是在唱歌？那也太不在调上了吧！齐薇看着他自由奔跑的样子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“嘿，同桌，快过来玩！”远远地，夜幕衬托出萧凡瘦弱的剪影，他正在朝齐薇的方向呼喊。
齐薇终于笑了，她从巨大的石头上滑了下来，也像个男孩子一样，把鞋子脱下来随手扔在了沙滩上，小跑着去追萧凡。
“啪！”齐薇尝到了一口又腥又咸的海水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请你喝茶哦。”萧凡撂下一句嘲笑，一溜烟地跑了。
“萧凡！你居然敢泼我！”齐薇终于反应过来，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迹，拔腿去追萧凡。
那晚的沙滩是软软的，温热的，齐薇的脚踩在里面，像是踩到了棉花糖。好神奇的感觉，她心想。
温柔的海风继续地吹着……
第二天早晨，齐薇起得有些晚了，她用手轻轻敲了敲睡得有些晕的头，想忘掉昨晚做的那个很长很长的梦。她好久没做梦了，昨晚居然梦到了自己和好久没见的父母住在一起，自己笑得好开心呀。
可是梦终究是梦，一觉醒来还是要面对姑妈的冷眼。早饭只有一碗稀得像水一样的粥，她端起来，仰起头“咕咚咕咚”地一口气喝完了。
姑妈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，她一把抓起背包，快速地把门锁好，匆忙往学校的方向赶。
快要走到小巷口的时候，齐薇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正蹲在地上系鞋带。
上午八点的阳光很轻盈地洒在他的白衬衫上，好像在发光。
他似乎感觉到了齐薇的目光，扭过头，对齐薇笑了笑。
“同桌，这么巧啊！”果然，萧凡的语气永远都是这么调皮。
还真是巧呢……齐薇有点小惊讶。
“快迟到了，我们赶紧走吧。”齐薇想到昨天夜里他们打闹的样子，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别急呀，我的字典里就没有‘迟到’两个字。”萧凡故意原地站着不动，盯着齐薇，脸上带着邪魅的笑。
齐薇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看穿了，看到他手上提的包子，好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，赶紧转移话题：
“你还没吃早饭吧，你快吃吧，我先走了。”
萧凡拍了拍脑袋，有点懊恼地说：
“呀，差点忘了，这是给你带的。”
“给我？！”这下齐薇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。
“对啊，今天早上路过包子铺顺便给你买了几个，就当是作为你辅导我学习的谢礼吧，哈哈。”
不知怎么，齐薇脑海里突然蹦出来早上的那一碗稀汤，鼻子有点酸酸的。
“谢谢你。”
“哎呀，咱俩之间，还客气啥，拿着！”
那天早晨，齐薇吃着包子和萧凡一起穿过了小巷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晨的露水的缘故，小巷里有些潮湿。齐薇看到墙角的石缝里，有两三朵粉白色的小野花，正拼了命地挤出来
从那往后，萧凡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齐薇的上学路上，齐薇问他，他每次都说是巧合，时间久了，齐薇也就习惯了每天和他一起穿过小巷去上学。#小说#
未完待续
